黑衣壮山歌艺术的文化功能与价值黑衣壮山歌艺术的文化功能与价值尹庆红 在地处中国西南边陲与越南接壤的广西那坡县境内，生活着壮族的一个特殊的支系。他 们目前共有 5 万多人，全部居住在大石山区。过去他们一直自称或被他称为“布敏” ， “布敖” 等。自从 1997 年广西右江民族师专的学者何毛堂等人对之进行人类学调查时，根据他们服 饰的颜色和以黑为美的族群心理特征，称之为“黑衣壮” 。如今这一称呼已得到了黑衣壮族 群内部的认同和社会的普遍公认。1p3由于他们生活的环境十分偏僻闭塞，社会发展十分落 后的原因，黑衣壮一直未引起世人的注意。然而，自从 2001 年以来，先是 9 月在南宁举办 的“神秘的那坡”民族风俗摄影展，其奇特的服饰，古朴的风情使“黑衣壮”晓谕邕城；接 着，11 月在南宁国际民歌艺术节上，由 40 多个黑衣壮姑娘组成的合唱队，清唱了一首山 歌年年唱春光 ，神秘的黑色，原汁原味的歌声，让黑衣壮迅速传遍大中国；然后，黑衣壮 艺术代表团在北京，美国的频频演出硬是让黑衣壮享誉国内外。这股“黑旋风”引起了国内 外媒体、旅游、文化等各界人士的关注，也引起了许多专家学者的兴趣。于是黑衣壮走进了 学术研究的领域。 2004 年春节，笔者随广西师大专家组赴那坡县弄文屯进行田野调查，在为期一周的调 查中，我们感受到了那如其名字一样神秘、丰富而古朴的黑衣壮文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黑衣壮大都居住在千山万弄的大石山区，这里群山环绕，黑石嶙峋，缺土少水，自然环境极 其恶劣。再加上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受外界因素影响较少，所以几百年来，黑衣壮至今仍 然居住着结构极为复杂的发达的干栏式房屋，使用着简单轻便耐用的劳动工具，穿着自种自 织自染的黑衣黑裤黑鞋袜，吃着黑色棕耙和五色糯米饭，喝着自家酿制的蜂蜜玉米酒，讲述 着古老神奇的民族神话传说，遵循着奇特浪漫简朴的婚丧习俗，信奉着亦道亦祖亦自然的宗 教信仰，跳着独有的战争舞蹈，唱着高亢激越的山歌总之，黑衣壮的文化是那样的丰富 神秘古朴，被学者们称之为壮族文化的“活化石” 。 马克思曾说“古往今来每个民族都在某些方面优越于其它民族” 。2P194对黑衣壮而言其 优越于其他民族的是其山歌，服饰和建筑，这也是黑衣壮文化的最主要的标志所在。若从物 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角度看，服饰和建筑则是其物质文化的代表，而山歌艺术则是其精神文 化的标志。黑衣壮的山歌是黑衣壮人们在长期的社会发展进程中创造形成的，是黑衣壮优秀 文化的艺术结晶，是黑衣壮人们的心声，是他们思想感情的最准确最鲜明的生动写照,是构 成黑衣壮人们精神生活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他们得已走出山寨为世人所知的魅力所在。 因此通过对黑衣壮山歌艺术的研究，有助于我们把握黑衣壮文化的特质和理解黑衣壮人们独 特的民族审美心理和精神个性。对壮族文化的研究也是有重大意义的。对黑衣壮山歌艺术的 研究我们固然可以从民族音乐学的角度对山歌本身诸如黑衣壮山歌的分类，特征、曲调、旋 律、发音和唱法等进行研究，但笔者认为黑衣壮的山歌在黑衣壮人们生活中的地位和价值是 非同寻常的。它不仅是其精神娱乐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渗透进了黑衣壮人们生活的每 个角落。它反映了黑衣壮人们的民族情感，承载着黑衣壮族群的审美心理意识，塑造了黑衣 壮人的个性特征。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黑衣壮的山歌就不会有黑衣壮的其他文化。山歌 在黑衣壮并不只是一个民族音乐学上的概念，他是一种多元文化集合的文本。因此我们应突 破山歌的民族音乐学研究的圈子，而进入其他领域的其他研究。本文从审美人类学的角度从 作为历史记忆的山歌，作为文化资源的山歌，作为社会实践的山歌和作为话语权力的山歌这 四个方面来探讨黑衣壮山歌的文化功能和价值。一 作为历史记忆的山歌 山歌是人类童年时期的产物，是伴随着人类语言产生而产生的最早的艺术之一。它也曾 是世界各个民族共有的艺术形式，从其产生之时起，就与人类生息同步与社会文化共生，在社会发展中取得意义，在历史长河中记忆文化。但在具体的社会发展进程中，许多民族的山 歌消失了，而作为壮族的一个分支的黑衣壮的山歌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经历几百年的发展后， 形成了如此普遍如此丰富如此发达的民间艺术形式。黑衣壮的山歌虽起源于壮族源远流长的 山歌传统，却是黑衣壮族群在具体的社会历史进程中发展起来的具有独立特色的山歌艺术形 式。如果说壮族山歌是一条河流的话，那么黑衣壮的山歌则是这条河流的一条独具特色的支 流。对黑衣壮山歌艺术而言，究其“源”当然有必要，而研其“流”则更为重要。 “源”的 东西体现共性，而“流”的东西恰恰是个性所在，是具有认识黑衣壮人们生存价值的意义。 高尔基说歌谣是奇特的伴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展的。黑衣壮的山歌正是随历代黑衣壮人们的 生活变化而变化的，它是黑衣壮历史记忆的载体。把它当作历史记忆的文本来理解，透过历 史记忆的山歌，我们依稀可见历代黑衣壮人们走过的艰难岁月，更深入的认识黑衣壮的社会 和历史。 山歌作为一种历史记忆，它所记忆的历史具有真实性的特征。人民群众不仅是历史的创 造者也是历史的记载者和传递者。但由于历史的记载的方式有多种，因此在我看来历史也就 有真实和虚假之分。在有文字记载的由统治阶级撰写的历史中，由于历史的撰写者都是掌握 社会文化的精英，他们也往往是统治阶级的成员或代言人。于是他们在记录历史事象时不免 带有为本阶级或本集团服务的思想和意识。而为了本阶级本集团的利益，历史的事象往往会 被歪曲，删除、和篡改。因此，这样流传下来并呈现在老百姓眼前的历史就不是真实的历史。 而是历朝历代统治阶级以自己的话语方式，对真实的历史事象进行阐释。在这里历史是一种 意识形态，具有遮蔽的功能，它遮蔽了真实的社会生活。而由人民群众记载的历史则不同。 他们虽然生活在社会的地层，没有掌握相当高的社会文化，不会用文字来记载历史。但他们 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艺术形式，而这些文化艺术也就成为他们历史 的最直接最真实的载体。具体对黑衣壮族群而言，虽然黑衣壮同其他壮族分支一样历来没有 属于自己的统一文字，许多重大的社会生产、生活的历史事象因无文字的记载而无人知其详 情，语言与文字的断裂使得人民无法看到黑衣壮民族过去的全部历史。好在每个民族都有自 己的记忆历史的方式，黑衣壮的山歌就是其记忆历史的最主要的方式。黑衣壮为我们留下了 一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民歌资料，它具有认识黑衣壮不同时代，不同社会的历史价值。在 没有文字记载历史的情况下，山歌起到了储藏历史文化的功能。为我们今天了解黑衣壮的社 会历史文化，起到了重要的史学价值。而且，这些由人民自己创造的山歌是人民的心声，是 人民的思想感情的最准确最鲜明最生动的写照。既是构成他们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 他们社会历史文化的载体。黑格尔说只有奴隶才掌握着真理。同样，只有奴隶或类似于奴隶 这样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为自己所记载的历史才是真正的最可靠的历史。 山歌是一种语言，虽然它容易受时间和空间等因素的局限而消失，不可能象文字那样完 完整整的将社会事件详细记录，但是不要因为我们无法亲听到过去黑衣壮的山歌就认为不能 从现存的山歌中了解其历史。因为现存的山歌无论是曲调、音律,节凑还是所唱的歌词，等 都是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考验经过不断的更新、丰富和发展起来的,是黑衣壮几百年的山歌艺 术的精华是适应了历代黑衣壮人民的审美需要才得以流传下来的。而历史倘只言其相干的仍 然是活于今日的文化和艺术中，过去所留下的影响却继续形成和活现于现有的制度中，而那 些不相干的则被扫除删弃了。因此现存的山歌恰恰是记取了与黑衣壮人民生活相干的历史。 所以透过山歌的歌词内容和音调旋律，我们可以看到它广阔的历史画面,深沉而凝重的历史 背景。因此在黑衣壮，山歌作为一种历史记忆的文本不是由专门的史官记载的,而是一种群 众性的历时性的创造，也是一种个体和群体相结合的创造；山歌所反映的历史不是过去所有 事无巨细的详细记录，而是经时代河流淘汰所留下的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干的东西。这样的历 史不是记载在书本上而是记载在人民的心灵中，不是堆放在图书馆的书架上而是流传在人民 的口头上，是溶入到人民的生活之中，嵌入到民族心理的意识之中。可以说作为历史记忆的山歌是一种历史意识一种历史思想一种历史精神的体现。 山歌的对象是真实的社会的人，是具有历史记忆的人。高尔基说“俄罗斯的歌谣就是俄 罗斯的历史。 ”为了说明歌谣的创造者就是历史的记忆者，他强调要从民间的老百姓口中去 了解歌谣了解历史。他说“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婆费多索娃在自己的脑子里装满了三万行诗， 他对这些情形知道的要比许多有文化的人更清楚。 ”3同样，黑衣壮的每一个歌手都是民族 历史的记忆者是民族历史的代言人。尤其是那些年老的歌手或歌师，他们丰富的生活经历就 是一部民族的历史。在调查中，我们就住在一位老歌师家中。他叫李兴存现年 60 多岁，是 一位退休的小学高级教师。每天晚上吃饭喝酒时，他就向我们讲述黑衣壮的历史，讲述他们 的祖先英勇战斗、生存的事迹。黑衣壮的历史就是这样通过这种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的。 尤其是在做祭祖仪式时民族历史在山歌中得到更集中的体现和传承。黑衣壮是一个十分崇拜 祖先的民族。他们认为历代祖先创造了过去的历史，同时因祖先生前生殖抚育后代，死后又 在冥冥之中保佑后代繁衍发展，所以祖先决定了未来的历史历史的延续。祖灵信仰为黑 衣壮人的历史观提供了一种连接过去又是现在和未来的强烈的延续感。于是在祭祀祖先的仪 式上，通过唱山歌的形式来叙述家族创业的丰功伟绩，家族艰辛而光荣的历史。作为一个黑 衣壮的师公或师徒，要娴熟本民族的来源传说，作为一个黑衣壮的男人，要了解本家族家支 的历史，了解家支先辈曾经居住、繁衍、发展的空间环境。家谱，神话、传说就是黑衣壮构 建自己历史的主要形式。在没有文字的情况下，山歌就成为保存这种历史的最主要的园地。 黑衣壮的山歌历史源远流长，它是伴随着黑衣壮的产生而产生，发展而发展的民间文化 艺术瑰宝，它记忆着并传承着黑衣壮人的爱歌善唱的民族审美心理。在生存条件十分恶劣劳 动任务特别繁重的情况下，唱歌是他们最主要的也是最方便的休闲娱乐方式。每当夜幕降临， 茶余饭后，全屯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村头或村尾，以歌代言相互唱和。唱出一天的劳 作感受放松生活的精神压力。唱歌的内容有反映民族先民抵抗外侵的故事也有叙述祖先艰难 创业的事迹；有反映青年男女相互恋爱的也有反映生产生活劳动的；有反映待人接客的也有 反映家庭和睦的。每一个生命个体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唱歌文化的熏陶，从小就参与每 一个民族节日和重大的歌圩活动。这样在耳濡目染中接受了传统历史文化，并在生命过程中 自然地延续这种传统。在封闭的自足的农业社会，人民靠着传统、习俗、经验和天然情感等 自在因素沿袭着山歌这一文化模式。在这种艺术化的生存方式中，整个社会只有一个集体人 格即善于歌唱。每一个个体可能是这种集体人格的代言人，他们在劳动中歌唱在歌唱中生活。 这种爱歌善唱的文化特质，有着坚韧而持久的生命力。黑衣壮的山歌从各个方面和不同的深 度反映了黑衣壮人民的强烈的爱憎，悲欢离合，它是黑衣壮历史的回音，是民族的风情，是 黑衣壮这个艺术的民族、战斗的民族、和歌唱的民族的历史的录音磁带。当我们想沿着民族 发展的轨迹用现代意识去返照历史，去俯视黑衣壮族的经历以探求其深层的文化特质时不得 不借助其山歌艺术。因此学会唱黑衣壮的山歌是唯一的也是最佳的方式。只有与黑衣壮人民 一起歌唱一起喝酒才能了解他们的历史。在黑衣壮山歌把历史与现实连在一起，山歌把历史 溶入每个民族个体的心理意识之中，每一个个体都可以讲述许多有关本民族的历史故事。而 在山歌中也包含了他们深厚的民族情感。因此要了解黑衣壮的历史还需要学会领悟、想象和 体会。那种企图在山歌中搜章寻句用考证式的方法是不可能了解黑衣壮的历史的。这也就是 当山歌作为历史记忆的文本与以文字记载的历史不同的地方。二 作为文化资源的山歌 黑衣壮的山歌不仅是音调旋律与歌词内容统一的一种民歌形式，也是一种社会符号，他 是一种文化资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