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城镇化改革研究报告西辛庄建市，对中国农村城镇化改革来说，提供了一个高效、简洁的参考版本。它的意义在于，在突破城乡二元化、城镇化建市方面，均能提供有益的参考价值。它的出现，或许带有一定偶然性，但放眼当今社会，实际上又是一种必然结果。2012 年 5 月 8 日，中国首个“村级市”在河南省濮阳县庆祖镇西辛庄正式挂牌成立。它的出现，引起了社会巨大关注。西辛庄建市，八方来潮，周边 15 个村纷纷自发要求加入，这非常罕见。在这个极具变化的时代，中国农民的集体智慧得到体现。想当年，安徽凤阳小岗村 18 位农民秘密签下了土地承包责任书，由此迈出了中国农村土地改革的第一步。今天，河南濮阳市的西辛庄村，在没有要求国家拨款一分钱的情况下，迈出了中国农村城镇化改革新的步伐。西辛庄建市在其城镇化建设道路上还仅仅只是迈出了一小步，这是一个新鲜事物，但我们却看好它，因为它的出现，极有可能会成为中国城镇化最为高效、简洁的方式，让中国在消弭城乡二元化、探索城市化道路上跨出一大步。为此，近日本刊记者专程赶往河南省濮阳县庆祖镇西辛庄，去一探究竟。在农村做城市人在农村做城市人5 月 10 日傍晚，村里 75 岁老人李玉顺吃过晚饭后，像往常一样，在村委会大楼前的广场上散散步。“濮阳县庆祖镇西辛庄市(筹)”字样的牌匾就挂在办公大楼的右侧。过往的村民都会抬头看看这块牌匾，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广场上的一块大石碑上刻有“当干部就应该能吃亏”九个烫金大字，像小学生的笔迹，其实是村支书李连成所题。老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在城市里上班，还有一个在村里。在他看来，三个儿子的生活方式没有多大区别，因为留在农村的儿子也“过得像个城市人”了，主要负责村里的安保，同时还因为自己公司的事情经常全国各地跑。而在西辛庄，这样的农民还有很多。据了解，西辛庄的农民大多参股村办企业，或者在村里的工厂上班，也有的外出打工，而村里 970 亩耕地，早已实现了机械化统一耕种，农民基本脱离了土地。医院、宾馆、超市、工厂、学校、休闲场所、宽阔马路、小洋楼，城市有的咱都有，人均收入达到 2.6 万元，这让村支书李连成有了足够的底气建立“村级市”。位列濮阳市八大村级工业园区之首的电光源产业工业园就在村子的北部，村办企业和招商引资进来的工厂主要分布在这里，大多数为电光源生产企业，可以生产摩托车灯、汽车灯、节能灯等，解决了近 8000 人的就业。西辛庄的宾馆、超市、休闲广场、医院和学校以及村办公大楼，集中分布在南北大道两侧。村里的住宅区集中在村中心的南部，占地面积约 9 万平方米，均为样式大致相似的两层小洋楼，面积 200 平方米左右，楼高约 6 米半，每家每户楼层高度差不允许超过 4 厘米，但李连成自己的楼房只有 6 米 3，比村里其他小洋楼矮了约 20 厘米，他自愿“低人一等”。傍晚时分，小洋楼的旁边停靠着各种家庭轿车。在这个村，买车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李连成告诉我们，去年一年这个村就添置了 32 辆小车。还有让人艳羡的是西辛庄村民的收入。在调查中记者发现，西辛庄周边的村庄，靠种地只能解决温饱问题，如果有人外出打工，每年还能挣个两三万元回来。但在西辛庄村，去年的人均收入就达到 2.6 万元。村支书李连成解释说，去年速生林分红约 6000 元，再加上部分村民在村里入股开办企业带来的收益，以及医院的盈利等，达到这样的水平其实不难。西辛庄村民李欢喜向记者详细介绍了自家去年的收入情况。他们夫妻两人开办了村里唯一一家馒头店，去年的纯利润为 10 万元，加上入股企业，去年分红 25 万元，再加上自己在别的村办企业里也有股份，因此去年的纯收入超过了 40 万元。按 7 口人计算，人均收入达到了 5.7 万元。但他表示自己只能算是“中等户”。而对于自己的生活状况，这位憨厚的农民风趣地说：“我觉得咱跟城市人没啥区别，我这叫在农村做城市人。”突破城乡二元化突破城乡二元化对于西辛庄建立“村级市”的构想，这不失为一种突破。目前全国都在搞城乡统筹，努力消除城乡二元差异，而西辛庄“村级市”的构想，则为当前的城乡统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在我国，现有的许多政策都存在城乡二元化之别，即从户籍管理到公共财政支持下的医疗、教育、公共交通，再到住房等各个方面，主要是偏向城市的，都未考虑到广大农村人口。这样的做法导致各种资源分配不平等，导致城乡差距的存在甚至进一步拉大。但西辛庄却自己想办法，缩小城乡差距，这为解决城乡差别提供了一个新的构思和方向。我们回头来看西辛庄，它为自己的村民提供了诸多福利。李欢喜告诉记者，“现在村里吃水、用气、用电、看病等，基本上都不用花钱”。记者了解到，目前西辛庄天然气每月每人免费使用 6 立方米，用电每人每月能免费用7 度，用水每人每月能免费使用 7 立方米，超额每立方米也就付 1 元多一点。而实际上，一般家庭都不会超额使用，即使超额了，所需支付的费用也极少。如天然气超额每立方米只收两元钱，用电超额每度也只收 5 角多钱。此外，村里已经建成了一所能够容纳 700 多人的学校，包括幼儿园和小学，学费全免。村里还投资 9000 万元建设医院，建筑面积约 2.6 万平方米，所有村民都占有股份，看病所花费用极少。医院同时还辐射周边近 8 个乡镇、约 40 万人口，对于符合新型农村合作医疗报销范围的，均可报销 90%的医药费。现在，即使是外村来西辛庄务工人员，只要在西辛庄租房住上三个月时间，基本上也都能够享受到同等待遇，比如水、电、气可部分免费，小孩就读学杂费全免，看病也能够享受部分报销。据李连成估计，西辛庄固定资产接近 1.4 亿元，如建厂房、学校、医院等，仅建医院一项投入就达到 9000 万元，其中绝大部分来自村民参股，其余来自盈利之后的持续投入。国家虽有投入，但是所占比例极少。比如卫生部门提供了少量的医疗器械等、学校校舍的修补费用等。实施一系列保障和建设的资金来源，并非来自国家财政拨款。虽然国家要求城乡统筹应向农村倾斜，要加大对农村的投入。但在国家财力有限的情况下无法做到全覆盖，还不如主动通过自身努力来创造条件，也可达到同样的目的。城镇化新尝试城镇化新尝试李连成在不同场合解释说，西辛庄发展到今天，已经有医院、宾馆、企业、宽阔马路，有了水电气暖，基本上实现了“农村城市化、农村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城市有啥我有啥”，达到了城市人的生活水平了。因此他提出建“村级市”，实际上是为了让村里百姓过上市民生活，圆农民一个城市梦。这不失为一次大胆的尝试。此前，中国城市化主要是一种模式，即自上而下的、“被规划”的被动模式：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农民失去土地而进入城市务工，或者大量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但这样的模式存在的弊端也相当明显，如大城市“病”严重交通拥堵、资源紧缺、住房紧张、就业困难、社会秩序混乱、社会保障压力快速增加等等。而西辛庄建市的做法，却为“农村就地城市化”操作模式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模板。所谓“农村就地城市化”是一种自下而上、自然萌发的主动模式。原来的农村地区，在并无城市外力的影响下，由于各种因素的存在，诸如资源发现和开发、交通条件的巨变、产业结构的变化等等，使得农民脱离土地从事非农业生产、农村地域转化为城市地域。“农村就地城市化”在中国具有普适性。中国 13 亿人口，8 亿在农村，劳动力严重过剩，仅靠现有的大城市无力吸收。因此以投资少、从设施相对简单的小城镇起步，可视作一个很现实的做法。我们也注意到，西辛庄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比如自身具备了很强的经济基础，20 家企业年产值高达十几亿元，全村人均收入高达 2.6 万元。同时，西辛庄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招商引资开办企业，提供新的就业岗位，解决了 8000 人的就业问题；发展农村合作股份制，鼓励农民自主创业；等等，都让农民的角色实现了自我转换。如果西辛庄规模扩大，形成良性循环，带动更多的农民进入这个群体，善莫大焉。记者了解到，目前中国具有这样条件的村庄并不在少数，诸如江浙一带，随着农村工业化程度的提高，工业产值达到西辛庄甚至超过其规模的村庄并不少见。因此可以预见，西辛庄模式极有可能在全国蔓延。李连成也坦陈，自从建市想法见诸报端之后，陆续已经有来自江苏、湖南、山东等地的村庄过来考察取经。未来影响深远未来影响深远对于西辛庄建市举措，全村 680 多口人全都同意。村民李欢喜在自家后院里告诉本刊记者，自己全力支持李连成“建市”，他说：“李书记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他可能是想通过建市，把西辛庄建设得更好。”在村里采访时，不管是否了解“建市”的意义在哪里，但村民都认为“建市”都是为了西辛庄的未来考虑。不光是本村村民支持，外村村民也想要加入进来。记者在距离西辛庄约 7 公里远的常寨村采访时，一位郭姓阿姨的话颇有代表性，她说：“村干部领导有方，带领大家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谁不愿意加入？”据了解，这个村所有村民都在同意书上摁了手印。5 月 11 日中午，在后杨村我们碰到了正在麦田(微博)里打农药的夏群山，这位四十出头的农民也表达了对加入西辛庄的向往。他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搬迁之后把土地流转出来，让大企业来承包，每年所得收益比我自己耕种要高得多。”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自己耕种，每亩地的投入接近 800 元，而每亩地的产值也不过 1100 元，仅有近 300 元的收益。如果考虑到自己的人工，几乎白干。但如果整体出租给大型企业，每年每亩地分红可达到9001000 元的纯收益，孰优孰劣，一清二楚。据了解，目前已经有 15 个村表示愿意加入西辛庄，超过九成的村民都已经在同意书上摁了手印。甚至还有别的村民自发选举李连成为村支书，想要让他带着大伙共同致富。我们也在走访中发现，西辛庄和别的村庄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周边所有的村庄还是村级公路，有些路段甚至尚未硬化，也没有厂商投资办厂，村里没有多少收入，根本无暇顾及村民福利。美好的愿景是一方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西辛庄建市的路上，会碰到许多实际问题。比如政府补偿款如果不到位，拆迁会引发诸多矛盾。后贯道村支书白国增表示，成立“村级市”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让村民自掏腰包搬迁，而国家没有补偿，村民积极性不高，难度肯定很大。还有，建市之后如果无法保证应有的竞争力，也会影响到日后的招商引资。震东电光源公司濮阳分公司副总经理董军海表示，当初选择在西辛庄建厂，主要考虑两个因素，一是比较低的人力成本，另外一个就是具有天然气资源。“税收方面没有任何优惠”。土地制度无法突破可能会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按照他的想法，准备在宅基地上开发公寓，以便节约出更多土地。这虽然是一种创新，但在越来越重视物权的今天，“小产权房”至今一直处于灰色地带，那么在宅基地上开发出来的公寓，对购房者来说，其产权如何得到确认？如果土地制度无法突破，这将成为一道无解的难题。另外就是来自上级政府的压力。有报道称，庆祖镇民政部门已经通知西辛庄，建市不符合相关法规政策，而底层单位的自主联合，也需要经过上级政府的审核。因此一旦遇到来自上级政府的阻力，对西辛庄而言，也将会变得举步维艰。面对上述种种问题，应该研究并找到解决办法。因为我们发现，西辛庄顺利建市，带来的积极因素是多方面的。它是一次自下而上的实践，能够为缩小城乡差距提供一种有益的参考；也为“农村就地城市化”发展模式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同时还能引起反思，如单纯赶农民“上楼”是否恰当。如果西辛庄建市，它的作用在哪里？借用李连成的一句话来做概况：中国主要问题在农村，村级市能够建立，农村就和谐了；农村和谐了，中国建设和谐社会目标也就基本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