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法国中世纪史研究法国中世纪史研究 罗贝尔罗贝尔伯爵的伯爵的“宠物宠物”狼狼 兼谈中世纪西欧的贵族和农民文化等问题 威廉切斯特乔丹 著 吕浩俊 译 按语按语 威廉乔丹的这一文章于 2010 年 4 月 23 日在美国哲学协会上宣读，2011 年 12 月发表 在美国哲学协会学报 （Proceedings of the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上，2012 年 4 月 获得亨利艾伦莫奖（the Henry Allen Moe Prize） 。评奖委员会认为，该文既触及到历史上的 一个不寻常的时刻（1302 年“金马刺战役” ） ，也触及到中世纪权贵试图对民众实行身体和心 理征服这样的总体主题。通读完全文，读者不仅可以一瞥中世纪欧洲征服者与臣服者的生活 状态，也可以一览狼在中世纪现实生活中和文化意象中所扮演的角色问题。 一、罗贝尔伯爵（12501302 年） ：其人 本故事的主人公阿图瓦伯爵罗贝尔，是 13 世纪法兰西国王、后被罗马教廷封为“圣路易”的路易九世的侄子。这位伯爵的父亲，是圣路易的弟弟，也叫罗贝尔，战死在十字军东征的沙场上，小罗贝尔从未见过他。这位伯爵的母亲是一位贵族女性，名叫布拉班特的马蒂尔达(Matilda of Brabant)，在丈夫死后成为“单身母亲”的她独自抚育了小罗贝尔 4 年，后来改嫁给圣波尔（Saint-Pol）伯爵，与他一起来抚养这位孩子。作为一名贵族孤儿（即便父母中只有一位先于孩子去世，中世纪法律中仍使用“孤儿”这一术语） ，小罗贝尔后来养成的威廉切斯特乔丹 （William Chester Jordan） ， 1948 年生， 曾师从美国著名中世纪史家约瑟夫 斯特雷耶 （Joseph R. Strayer, 19041987 年），而后者又曾师从美国杰出中世纪史家查理哈斯金斯（Charles H. Haskins，1870 1937 年）。乔丹现为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代顿-斯托克顿教授（Dayton-Stockton Professor）、系主任、美国中世 纪研究会会员、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2009 年 1 月至 2010 年 1 月，担任美国天主教历史协会主席；2011 2012 年担任美国中世纪研究会主席，2012 年 3 月，被选举为该会第二副主席（Second Vice-president）。乔 丹著述颇丰，其中大饥荒：14 世纪早期的北欧（The Great Famine: Northern Europe in the Early Fourteenth Centur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6）一书获得 2000 年度“哈斯金斯奖”。需要说明的是，译稿对原稿的 标题、结构和个别段落作了些许调整。本文一经译出，得到剑桥大学历史系博士生许明杰、普林斯顿大学历史 系研究生 Jebro Lit、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生靳小勇、文学院博士生张佳、华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生 臧义金等友人的修改建议。此外，乔丹教授和美国哲学协会出版部主任、编辑 Mary McDonald 热情授权本文中 文版在中国大陆的公开发表。在此，译者一并表示感谢。译注 关于罗贝尔伯爵的传记细节、其家族的详情以及他们对阿图瓦的管理信息，参见马尔科姆瓦勒： 亲王宫廷： 中世纪西北欧的宫廷和文化， 12701380 年 （Malcolm Vale, The Princely Court: Medieval Courts and Culture in North-West Europe, 12701380），牛津大学出版社 2001 版；卡罗拉斯莫尔：14 世纪早期阿图瓦的司法收 益：巴伊法院之业绩（Carola Small, “Profits of Justice in Early Fourteenth-Century Artois: TheExploits of the Baillis”） ， 中世纪史杂志 （Journal of Medieval History） 第 16 卷， 1990 年， 第 151164 页； 卡罗拉 斯 莫尔：14 世纪早期阿图瓦的建设者（Carola Small, “The Builders of Artois in the Early Fourteenth Century”）， 法国历史研究（French Historical Studies）第 16 卷，1989 年，第 372407 页；安妮哈戈皮安范布 伦：埃丹公园（Anne Hagopian van Buren, “The Park of Hesdin”），伊丽莎白麦克杜格尔主编：中世纪 花园（Elisabeth MacDougall, ed., Medieval Gardens），华盛顿 1986 年版，第 115134 页。所有这些研究基 本上都取材于留存下来的、有关这位伯爵及其继承人统治时期的、丰富的财政账目； 其中仅有一小部分被发表， 见伯纳德德尔迈尔主编：13031304 年阿图瓦收税官的总账目（Bernard Delmaire, ed., Le compte gnral du receveur dArtois pour 1303-1304） ， 布鲁塞尔 1977 年版。 在此， 我想对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的博士生珍娜 菲 利普斯（Jenna Phillips）表示感谢，她与我一起分享她的有关阿图瓦账目方面的知识。 2 那种无节制的嗜好可能源于父母溺爱的影响。 尽管这种推测没有多少确切的证据，但是不得不让人这么想。在法兰西国王起自圣路易这一直系一支中，养育孩子肯定不是“放养”（indulgent）的。男孩和女孩都被强行灌输也就是说，被反复教导这样一种理念，即他们应该过上一种有德行的、稳重的、堪称楷模的生活，正如他们那神圣的先祖路易九世曾做的那样。 在此，这位圣徒具体的道德形象较为关键。路易九世是回避贵族娱乐的。 他一边依靠自己的直系亲属为生，一边给自己施加通往道德完善的压力和推力，其方式往往会使现代读者将路易九世描述成一个带有强迫症的国王，而这一描述是类似于当时人或与那一时代较为接近的人的认识的。而且，在这位圣徒国王生命的晚年，他还写出了两套有关理想行为的规范，据称这是由他亲笔完成的，他希望他的长子和女儿，意即他们所有的继承人，能够循之践行。如今这两套行为规范以圣路易的教子书和训示书而知名。 若说圣路易的后代们总是严格地遵行所有这些规范，那是不真实的，不过背离它们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这其中的原因在于，圣路易赋予了卡佩王朝神圣不可侵犯和不容亵渎的性质，开辟了凡是偏离其行为范式的后继者们都要承受世人指责的先例。 这种对良好品行强烈的、甚至是狂热的坚持的一些消息，肯定传播到了马蒂尔达家里，她的孩子罗贝尔伯爵也肯定耳有所闻，因为路易九世直到 1270 年才去世。确实，对于这位出生于 1250 年、性格还处于养成期间的年轻伯爵来说，他应该听闻到其王叔对邪恶行为的警告，对一心向善的鼓励。在其与这位伟大人物闲聊期间，小罗贝尔应该对一些现象感到惊奇，即国王从不打猎，从不咒骂，从不赌博；对比武大赛深表厌恶；喝酒时还要在酒中掺一些水；杜绝吃精美的菜肴；穿的衣服朴素得令其妻子都会生厌；对于那些地位卑微的人，国王避免摆出一国之主的架势（而架势正是体现贵族高贵之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但也是通往傲慢自大的轻松一步） 。 小罗贝尔知道，他的这位圣徒般的叔叔，也厌恶战争，唯独的例外、也是重要的例外，是对穆斯林的征讨，即所谓的“圣战” 。 事实上，小罗贝尔应该听 芭芭拉 哈纳沃特： 在中世纪的伦敦长大： 历史上童年时代的经历 （Barbara Hanawalt, Growing up in Medieval London: The Experience of Childhood in History），牛津大学出版社 1993 年版，第 90 页。 关于这一点有许多相关材料，现已集中收录在勒高夫的圣路易一书中并得到其分析，见雅克勒高夫： 圣 路易（Jacques Le Goff, Saint Louis），巴黎伽利玛尔出版社 1996 年版，第 595641 页。不过，这并不意味 着，路易九世是反对贵族的。正如勒高夫所展示的，具体情形要复杂得多。 戴维奥康奈尔编：圣路易教子书：一个批评文本（David OConnell, ed., The Instructions of Saint Louis: A Critical Text） ， 北卡罗莱纳大学出版社 1979 年版；圣路易训示书： 一个批评文本（The Teachings of Saint Louis : A Critical Text） ， 北卡罗莱纳大学出版社 1972 年版。 亦见戴维 奥康奈尔译： 圣路易言论集 （David OConnell, trans., Les propos de saint Louis），巴黎伽利玛尔出版社 1974 年版。正是圣路易的友人和传记作家让德儒安 维尔 （Jean de Joinville） 一再声称， 这些书是由国王本人亲手完成的； 雅克 孟弗兰编译： 圣路易传 （Jacques Monfrin, ed. and trans., Vie de saint Louis），巴黎加尼埃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589 页。 参见以下文献出处列举的例子，让德儒安维尔：圣路易传（Jean de Joinville, Vie de saint Louis），第 761 段； 奥古斯特 古隆编： 约翰二十二世教皇的密信及教廷信件： 法国卷（Auguste Coulon, ed., Lettres secrtes et curiales du Pape Jean XXII(1316-1334), relatives la France）第 1 卷，巴黎 1913 年版，第 1015 号，竖行 868 870。 威廉乔丹：圣路易这一案例（William Jordan, “The Case of Saint Louis” ），旅行者（Viator）第 19 卷，1988 年，第 209217 页；雅克勒高夫：圣路易，第 595641 页；马尔科姆瓦勒：亲王宫廷： 中世纪西北欧的宫廷和文化，12701380 年，第 188 页。 路易九世痴迷于十字军东征的所有方面， 在让 理查德的 圣路易： 一位法兰西封建国王， 圣地的支持者 （Jean Richard, Saint Louis: roi dune France fodale, soutien de la Terre sainte, 巴黎法亚尔出版社 1983 年版）一书中有3 说过，这位善良国王所珍爱的理想，一个他自己甚至都无法触及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谦卑的和爱好和平的上帝的臣仆，成为一名具有托钵僧特点的圣洁的乞丐，抑或成为一名厉奉苦行和素食的西多会修士，而非一介武夫。 他也应该听说过，这位国王是如何逐字逐句把这一信息不单传递给他的家人，也传递给初学修士和年轻修女的。 我猜测，不过也仅仅是一个猜测，当小罗贝尔的年龄一天天长大，并有机会向其朋友讲述这位日益具有传说色彩的圣徒国王的时候，他会倍加享受其与王叔之间的那段记忆。我猜测，相比于他与王叔相处的真实岁月， 小罗贝尔会在其后来生涯中更加享受那段记忆。 他的这种重温青少年快乐时光的做法，一定会给他带来真正的精神慰藉。 实际上，当小罗贝尔长大成人后，他与他的那位苦行僧般的王叔大异其趣。的确，他模仿了圣路易宗教信诚方面的一些较为引人注目的做法，如在濯足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