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摘录-官员接触-1793 年 7 月 20 日入暮，约当下碇三小时之后，登州府长官到船拜见。其人为中国大员，一与我见， 即言：兄弟已奉到朝廷命令，优待贵使。贵使苟有所需，第在兄弟权力所能办者，当无不如命。倘贵使欲自登州府取陆路晋京，则车辆及一切装运之事，当由兄弟担任云云。余均颔之。 此人年事约三十五六，颇精干善交际，与余琐谈杂事，历二小时始去。神意无倦，以素未谋面之人，而周至殷勤，乃如老友，是亦不可多得者矣。-1793 年 7 月 25 日傍晚，二人（ 马戛尔尼派往岸上打探情形之船员）归，言渠等到口之时，即有下级华官数人上船询问， 及知此船乃隶于英国钦使部下，华官立请彼等上岸与两大员相见。此两大员已驻节彼间多时，日盼余至，故一见二人，多异常欣忭，待以殊礼，且细问英国钦使及钦使部下各员情形。凡各员之职位品格、性情年岁，以及此次带来之礼物，“狮子”船及各属船之形式驶力，莫不一一缕问。且令一书记傍侍，将二人答语，笔之于书。二人别时，两大员言：目下岸上各事多已齐备，一俟“狮子” 船抵滩， 当由两大员躬至船上，候英国钦使安好。又言：目下“狮子”船去滩不远，为程不过三海里矣。二人复言默观华员神气，咸料吾船此次带来之礼物必大有可观。而吾船所备者，实为数无几，万一进呈御览时，乾隆皇帝不能满意，则吾辈此行，结果必不能十分圆满。史但顿勋爵亦谓曩在澳门之时，尝与一绅士闲谈。此绅士来华已久，熟悉东方情形，因问钦使：此次东来， 携有礼物若干？史但顿举船中所备者告之。绅士曰：似此恐不免令华人失望。职是之故，余乃与史但顿会商添加礼物之法.不得已， 调查船上各员自备品之珍贵者，照原价估之， 借作公用。 （两大员及后文之樊大人、周大人，一路迎送使团至京。）-1793 年 8 月 2 日周大人则为文官，科甲出身， 戴一蓝顶子 （清三、 四品官帽 ）。蓝顶子与红顶子 （清一、二品官帽 ）较，品级居次，然华人重文轻武，樊大人之权，似反在周大人之下也。参考出使中国记曰：周大人沉静稳默，恂恂儒者也。观其言行，似不论事之对己对人有无关系，渠多置之不顾。但一意以诚实忠信之心，视欢迎吾等之事，为其唯一职守。渠尝为某王府教习，以为人正直，富有学问，为一时所称颂云。-1793 年 8 月 6 日、 7 日总督人极和善（直隶总督梁首肯，德高望重，奉乙酉上谕接待英使团），其恭敬谦 ? 之状，几非吾笔所能述.年已七十八岁，体不高，目小而有英光流露，须白如银，下垂及胸，容貌蔼然可亲，举动雅驯有儒者气。即待其属员亦无矜居自大之色。比吾返，船中已设有盛宴，珍肴满桌，香沁心脾。问之，则总督之所馈也。参考出使中国记曰：吾辈往谒总督共有四人，故总督所馈肴馔，亦有四桌，每桌有菜果四十八种。吾西人宴会中，万万无此盛馔也。-1793 年 8 月 6 日、 7 日晨间樊大人来，言：总督大人将于十点钟到船向余问安好。但大人春秋已高，步履颇觉艰苦，倘欲从岸头到船，势必由此木桥而过，此木桥势甚峻险，以龙钟如大人者行之，恐有危险。余聆其言，不解所谓，即曰：总督大人年鬓既高，屈驾至此，已属万不敢当，如以过此木桥为危险， 则敝使更不敢强其履险。且敝使昧于贵国风俗，今后各事，请各大人就贵国习尚中所有者便宜行之，敝使绝不稍持异议.樊大人乃曰： 如是则甚善。 现在总督大人之意，拟亲至河岸，遣一人至船，持总督大人之名片向贵使请安。缘敝国习俗，本人或以不得已之故不能亲至，则名片之至，亦与本人之至同。今总督大人以年老不能过桥，用一名片为代，不知贵使满意否？余曰：可。此事悉听总督大人尊便可也。樊大人欣然而去。钟十鸣，总督果来。仪仗之盛足令观者炫目。总督一至岸头，即命停轿，轿口与木桥相对，其随从之厮役立即下跪，向大人行礼。兵士及属官之骑马者亦下马而跪。其尊严殆非吾西方之帝王所能及也。-1793 年 8 月 13 日 晨间，有下级华官数人，督饬厮役，循例送供给之物至船。有食物数种，已发酵不可复食。余以是日天气极热，法伦表升至八十八度以上，食物之酵腐，正意中事，不能厚责经办之人。故令厮役取去，嘱易新鲜者送来，未曾加以声色。而高级华官闻之，立传经办之下级华官去，捽去其头上之顶子以示罚；又呼厮役至其船，笞责若干数。余闻其事，甚骇其所用刑罚之不当也。参考中国旅行记曰：余来中国，几无日不见华官笞责小民，一若此为华官日课中必有之职务。初不必一问笞刑之应否施用，或用之当否者。尤有一事，亦奇异可记。凡中国人受笞， 必号哭求救， 声音绝惨， 鞑靼人则但有默受不发一声。岂同一受笞， 有痛与不痛之分，抑或心理有所不同也。至午，与樊大人相见，即为言明天热致酵之故，请不必重责经办之人。今厮役受笞，固已无可挽救，至革去顶戴之官员数人，尚望从宽开复，恕其既往，敝使雅不愿贵国官员以敝使之故，致遭斥革。樊大人唯唯而去，其状虽似颇以吾言为然，而已革之华官数人，则始终未闻有开复之消息，是可见中国之法律与公理，不能以吾西人之目光判断也。 -1793 年 8 月 19 日余曰：今日适无要事，礼物中有轻便铜制野战炮一尊，取出尚便，敝使拟于此间一试，藉博三大人一粲，三大人亟称善。余遂命炮匠取出试之，约每分钟开放二十响以至三十响，余初以此种速率，三大人见之，必甚以为异。初不料彼等虽用心观玩，而意态殊觉落寞，若无足轻重者。然而此非炮之不善，吾敢决言中国全境，必无此种轻快之炮。彼三人意态所以落寞者，殆犹茫然于此炮轰击力之如何耳？ -1793 年 9 月 15 日次相福中堂（ 福长安，福康安弟），意态潇洒，待人亦和善，颇不拘于虚礼。其兄福大人（ 福康安，乾隆待之如亲子）则一举一动无不谨守绳墨，且以前此人曾任两广总督，与西人时有交接之故，对于吾辈亦颇能以能员自命。今晨，皇帝驾抵宫门之时，余与各大员趋前致敬。彼忽自后微掣余袖，余不解其故，方拟回首视之，而彼又举手轻叩余帽，意似告余皇帝之前应免冠以为礼者。此免冠之礼惟吾西方有之，中国人无论何时，万无磕头见人之礼。此公惧余失仪，嘱余御前脱帽，不问即可知其以熟于西洋事物自命也。职是之故， 余至游园之时，自计此人既以熟于洋务自命，余当设法以娱之，使至皇帝之前为吾吹嘘一二，或者于吾此次来意不无小补。因曰：大人为中国兵家，功业彪炳，敝使良深仰慕， 此次敝使东来， 部下带有卫队一班，颇精于欧洲新式之火器操法，倘异日大人有暇，敝使拟请大人观操，藉聆雅教， 弗审大人亦肯赏光否？福大人意颇冷淡，岸然答曰： 看亦可，不看亦可。这火器操法谅来没有什么希罕。余聆此答语， 心乃不胜大异。 余于福大人虽不能断定其曾否一睹火器之式样，而中国目下之军队，则可决言其必无火器。既无火器，而犹固步自封，以没什么希罕一言了之，吾诚不解其用意之所在矣。-1793 年 10 月 12 日 松大人曰： 我们天朝的税则不是老不更变的.并不是专门挖苦你们洋人。余曰： 这话说的不差，即如一千七百八十二年的加税，敝使也知道贵国因安南、西藏发生变乱， 军饷浩繁的缘故， 但是此种临时增加的税，到事平了就应该减少恢复原状。自从那税增加了到如今已有十年了， 中国并无减轻之意，故我们英国商人心上颇有些不舒服。松大人曰：现在中国朝廷也早已提议裁减了。余曰：果使此项消息确凿，则贵国皇帝体恤英人之心大足令敝使欣喜敬仰.倘贵国皇帝于敝使晋京时即派大人为导护敝使之人（因金钦差排外冷淡，故有此言 ），吾知以大人之开明和易，必造福于吾英人不浅。松大人曰：那自然，那自然，兄弟是很熟悉洋务的，向来和洋人很要好。这一回的事虽现在机会已过，敝使不能为力，然使将来别有机会，兄弟必从中出力。要知道咱们虽是国籍各异，言语不通，交情总还讲的。语时情意之殷恳，足令吾深信其字字由衷，绝无虚饰。 倘松大人此一席话犹含有虚伪敷衍之性质，而非推诚相待者，则松大人可谓世界第一虚伪家矣。-1793 年 10 月 29 日晨间，松大人来，言：顷得北京消息，“狮子”船及其同行之“戛考尔”等船目下已离珠山，“印度斯坦”船则尚未启碇。想来贵使回国只能乘坐“印度斯坦”船前往澳门的了。余曰： “印度斯坦”船系商船格式，能多载货物不能多载搭客。.不知敝使写与古完勋爵之信现已有北京送去否？倘北京执政之人能早日送去，今日何至复有此等周折。松大人一闻此言意颇不悦，立即乱以他语。余乃不禁奇骇，念中国朝廷对于吾辈英人，虽表面上颇有推心置腹之状，几乎无一事不以诚相待，而其内容乃即此一信之微，亦不肯代为尽力。则其余种种事务，如改良广东之税则等恐亦不免多成画饼。果然者，余此番跋涉之劳，其结果直等一个无字而已。-1793 年 11 月 17 日余曰：此是敝使最乐闻的事，既承大人叫我开写，自当从速开写过来。长大人 （长麟， 即将升任两广总督，此时护送英使团由杭州至广州。对待英使团礼貌甚恭，命英使书写记录广州弊政，意欲到任后扫清之。关切中英交际，企盼英使二次来华。后因忤和珅，屡遭贬谪。）曰：这事本不必写的，谈谈就可以了，不过兄弟事情很多，这一件事关系又极重， 必得有了个底子，在空闲时自己仔细斟酌过一番，然后才可以着手办理。因为要办这件事决不是凭空说几句敷衍门面的话就能了的，必须凭公处置， 筹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