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作品中的两种信息题材人人看得见，内容经过努力可以把握，而形式对大多数人是一个秘密。哥德一、语义信息与符号信息任何交流，不论是语言文字的还是图像的，都包含着两种类型的信息，即语义信息和符号信息。语义信息是指传播者主观上想通过媒体的涵载所要传达的信息。而符号信息则是指不同的媒体及其不同的组合方式本身所传达的信息。比如“我们喜欢美术”这一句话，它的语义信息十分明白，表达出我们对一种活动或者一件事物的喜好的态度。但如果我们用不同高低、强弱、快慢的语气说这句话，我们就可以表达出多种不同的感觉，或真切，或平淡，而且如果我们的语气中流露出轻蔑或者玩世不恭的态度，我们甚至可以表达出完全相反的意思，即“我们不喜欢美术”。 这里所提及的语气的高低、强弱、快慢就是我们所谓的符号信息。在符号学上，所谓语义信息实际上就是所指，而所谓符号信息则是能指。换句更通俗的话说，语义信息与我们平常所理解的内容的意义基本上是一致的，而符号信息则大体上与我们所理解的形式的意义相近。 就一般情形而言，人们在对待美术作品时都比较注意思考和发掘其传达的语义信息。而对符号信息的接受和理解则缺乏明显的意识。我国著名画家和美术教育家丰子恺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现象。他认为人们在艺术的欣赏上存在着三种感情，即材料感情、形式感情和内容感情。一般而言，材料感情最先发生，而形式感情则是艺术批评家所应具备的，一般人则具有比较强的内容感情。这就说明了一般人观看美术作品，首先注意的是内容，而不太也不善于注意形式。 丰子恺还指出“所以看画的，要知道画的题材(意义)不是画的主体。画的主体乃在于形状、线条、色彩与气韵(形式)，换言之，画不是想的，是看的(想不过是画的附属部分)。题材固然也有个人的嗜好，但表现的 形式尤为重要，切不可忽视。” 一般地看，这句话似乎有些偏颇，但如果是有针对性地说，则不无道理。 德国大诗人哥德也说“题材人人看得见，内容经过努力可以把握，而形式对大多数人是一个秘密。”可见对形式或者说对符号信息的把握和理解的不足，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而符号信息无论对美术创作，还是对美术欣赏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此，无论对美术家还是对美术的爱好者来说，都应该认真地注意这一问题。两幅画所描绘的景物是一致的，因此可以说，语义信息基本上也是相同的。但由于图幅的改变，符号本身传达的信息却产生了极大的差别横图幅(图A)的风景给人以舒展开阔、从容不迫的感觉；而纵构图( 图B)的风景则人以尖耸狭窄、局促不安的印象。的确，作品不同的的外框变化能导致某种运动感，并具有不 同的符号信息。 在中国画挂轴式构图和横幅式构图中，似乎在有意关闭和阻碍人的视线的某 种方向性移动，而获得或上下，或左右的视线移动。如王蒙的青卞隐居图) 就只让观众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地移动，而清明上河图则只让观众的视线 向左或向右移动。这种视线的移动本身就传达出不同的符号信息，前者宽阔 、舒展、平易，后者狭窄、紧张、崇高。 符号信息的重要性同样体现在法国雕塑家罗丹和罗马尼亚雕塑家布朗库斯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比较他们 两人的同一名称吻的雕塑作品。这两件作品所表现的都是男女接吻的行为，因此可以说传达的语义 信息大致是相同的，但两位雕塑家截然不同的艺术处理，所传达的符号信息则迥然有别。 罗丹用白色的大理石逼真地塑造了如两个真人大小的男女形象，给人以圣洁、温柔和高雅之 感，表现了瞬时的梦幻一般极尽其妙的男女之爱 。由于作品的具象性，甚至还可能给人以肉欲的 联想。而在布朗库斯的作品中，唤起的则是另外 一种感觉和认识。布朗库斯用一块完整的黑色石 灰石为材料，以稍事雕琢而成的更为抽象的形式 塑造了一对男女相拥而吻的形象，形式的处理本 身就传达出整一、实在、永久的特点，表现了朴 实、永恒之爱和阴阳合一的哲学理念。我国东汉 时期也有一件与上述题材类似的作品，这件作品 虽然给人的感觉仍是世俗的，但材料的粗糙以及 造型的概括传达的却是朴拙的符号信息。 我们看看德国画家赛维特(Seiwert Franz W.)于1931年创作的农民起义 (图 174 )。这件作品取材于1524年 至1526年在德国南部爆发的旨在争取废 除农奴制的农民起义。然而，在这件作 品中，我们几乎找不到我们已经习惯了 的对农民起义的表现方式(比如我们所熟 悉的柯勒惠支的同类作品)，根本感受不 到当时农民的激烈情绪和暴动本身所具 有的震撼人心的力量，相反，却让我们 感到一种冷静、理智、甚至机械。这的 确是画家的“表达现实不带一点情绪与 轻率”的创作观念的体现，正是这种“ 不带一点情绪与轻率”使得原本情绪昂 扬的事件变得如此这般的冷漠。这一切 又是通过作品中的极端简化和平面化的 造型，单纯的色彩以及极富秩序感的构 图组合这类符号信息而体现出来的。我们再来注意一下日本京都的这座花园，我们所见的空旷的场景实际上是禅的观念的图解，符号信息传达出的“空 ”的感觉，正好阐释了禅的“虚无”的观念。 二、语义信息与符号信息的同构关系所谓同构，就是构造相同。在我们的实际生活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事物间的千差万别的丰富性，表面上看它们之间似乎缺乏联系，事实却并非如此。社会和自然的一些事物在更高的层面上是同构的。同构性广泛存在于社会和自然中，艺术门类之间以及艺术与人的心理情感之间也毫无例外地具有这种同构性。这种表面上看似不一样，而实际上存在的同构联系，就是格式塔心理学的所谓“异质同构”。关于同构性，中西学界均有涉及，西方对同构性研究最具成果者，当属格式塔心理学派。该派提出的“异质同构”的理论就认为，许多外表看起来相差很大的事物，内部的结构则可能是相同的。结构相同的物体即可以互相变通，因此顿悟事物的同构性，是认识和解决问题的主要途径。 中国的易经也是从同构性的角度对世界万物加以归类的，所依据的是所谓“相同象”的原则。“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万物”，单就两仪阴阳而言，世界万物均可两两相对归入其中，譬如，属阳者，男、雄、积极、主动、刚健、上升、表、功能、生；属阴者，女、雌、消极、被动、阴柔、下降、里、器质、死属阳者均可以阳爻代表，属阴者均可以用阴爻代表。 这样，世界的琐碎、零散，就在同构性上形成了脉冲，形成了连贯。于是，世界才有了隐喻，才有了象征，才有了诗，才有了艺术，才有了悟对，才有了通解，才有了举一反三，才有了触类旁通。 我们在从事一项具体活动或行为时，应该始终注意让符号信息与语义信息之间保持一种明显的对应关系。如果我们在实际运用中，注意了这种对应关系，我们就适当地运用了符号信息；反之，如果我们忽略了这种对应关系，我们就会使语义信息与符号信息相互抵损，削弱我们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甚至出现完全相反的效果。 读读英国著名的历史学家汤因比的一段话，相信会对这一问题有所领悟的。他说“假如我像在写一份气象报告(用英国广播公司播送气象报告一样轻松的口吻)那样来描写希特勒灭绝种族的大屠杀场面，我并没有真正做到公平我已经在袒护希特勒了，我已经在把邪恶的东西当作仿佛是正常的、甚至是善良和普通的东西了” 这里清楚地告诉我们，符号信息与语义信息保持一种同构关系是何等的重要啊！的确，轻描淡写地谈论一件滔天的罪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在这种场合需要的是愤怒、激昂的语气，只有这样，符号信息与语义信息才是同构的，两种信息之间才能形成合力。 同样的，在文字语言中也是如此。文字语言除了其蕴涵的语义信息外，文字书写的大小、粗细、刚柔、曲直、浓淡、干湿、颜色以及字体、位置等都会传达出独特的符号信息。我们在具体地运用时，也必须注意它们之间的同构关系。比如传达重大、庄严的语义信息，就要尽量在符号信息方面与它一致。电影开国大典片头的处理就恰到好处。我们知道这部影片要传达的语义信息是非常重大的，而片头正是运用了红色、粗壮的字体，而且在构图上非常的饱满，直逼观众的视力，具有很强的刺激性。 我国清代的版画红楼梦图咏中林黛玉就是用极为柔和、婉转的线条描绘的。这与作者传达的语义信息基本上是同构的，因为我们都知道，林黛玉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如果画家用粗犷、坚挺的线条来描绘，符号信息就会与语义信息发生冲突。 相反，粗犷、坚挺的线条用在墨西哥画家西斯盖罗的作品中，就显得十分的合适，因为它的符号信息与其传达的语义信息的同构关系也是非常明显的。我国画家姚钟华的土地中所运用的粗犷有力的线条以及夸张的色彩对比，所表达的符 号信息与其对土地、劳动和力量的讴歌是一致的。 我们在观看德国著名女版画家柯勒惠支的画，也常常被画中透射出的某种悲壮、强悍和力量所深深的触动。究其原因，也在于柯勒惠支用粗厚的笔触，强调了人物形体轮廓力度，同时，尽可能省略细部，使观众的视力集中在大的形体和力的方向上。因此，柯勒惠支的作品也是善于把 在拜占庭的艺术中，也 存在一些独特的处理。如人 物形象的体积感、深度感以 及色彩层次和变化的降低， 使得作品的物质性和世俗性 降低，反过来却导致了精神 性的突出。这与宗教表现的 旨趣是一致的，因为，在基 督教看来，人体只是容纳苦 难和罪恶的容器，只是一种 世俗和物质化的东西，不应 该对人体的物质性加以过度 的强调。正是秉着这一理念 ，拜占庭当局甚至还发表了 一个公告，禁止在艺术中使 用再现性形象。在埃尔格列 柯的作品中，他所表达的一 种严峻的苦行和神秘的情绪 与他在作品中的冷色和锐角 ，以及拉长的形象的处理， 就具有和谐的同构关系。至于色彩与内容的同构性问题，理查森虽然谈得绝对了一点，但也找到了它们之间的关系，他说“如果主题严肃、忧伤，或可怕，色调的一般色泽一定趋于褐色、黑色、或红色和阴暗的色调；但是，在表现欢乐和胜利的主题时，色彩却是鲜明的、悦目的。”阿恩海姆 在将马约尔的 作品与亨利 摩尔的卧着的 女人加以比较 时，认为马约 尔的雕塑的凸 起形式，产生 了一种积极的 姿势，使雕像 呈现出一种起 立和伸展的样 子，而摩尔的 作品由于运用 了凹进的形式 ，产生了一种 被动和接受的 姿态，体现出 主动性与被动 性相互结合的 主题 阿恩海姆还分析了修拉的大碗岛的星期天，认为这件作品中采用了一种“散漫性 ”的构图，因而很好地表现了现代城市居民所特有的孤独。从画中我们看到，许多没有社 会联系的人，在同一块树荫下散步休息。这种“散漫性”构图的特征是构图成分大多是孤 立的，有节奏但又不很规则地分布在整幅画中。 还有论者认为，西班牙画家戈雅在早期和晚期对色彩的运用是不一样的，这与其情绪变化有着一种和谐的同构关系，他早期用色的明朗、丰富与愉快的内容一致，晚期的阴郁黑暗的色彩与其表达悲惨的内容一致。 屈原是我国古代战国时期的伟大诗人和著名的爱国主义者。雕塑家以图通过作品传达的正是屈原作为诗人的才情横溢、自由不羁的气质和作为爱国主义者的刚直不阿、正义凛然的秉性。这是我们对这件作品所传达的语义信息的基本认识。那么，我们再来看看艺术家所传达的符号信息与语义信息的关系。这件作品在造型的处理上，上体与下体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并因此传达出不同的感觉。上体块面明确，棱角清楚，刚劲有力。人物的面容坚毅、清癯，身姿挺拔。形式上给人的感觉是方正、细长、分明，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向上的视觉力。这与屈原的孤高耿介的个性和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恰成同构。而下体则尽量利用原有形式，稍事雕琢，形成翻飞飘动的裙裾，似波涛汹涌一般。自由、随意、复杂、曲线流动的视觉形式，也以同构的方式寓意了诗人内心悲壮、激越的情潮和狂放不羁的浪漫气质。 符号信息与语义信息与我们所理解的形式与内容的意思比较接近。这样，我们在判断一件作品的质量或者我们在实际创作一件作品时，就应该注意形式在作品中是否以同构的方式体现出内容所需要的气氛、方向、力度等。这样的视觉形式才是值得欣赏的。对美术作品中符号信息与语义信息或者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同构性的把握，实际反映出创作者和欣赏者的美术素养和知识。 对此，阿恩海姆是这样认识的“人们必须对承载了方向、关系和表现的视觉力的形状和颜色等因素，具有系统的又是直觉的意识，因为这些视觉力提供了进入艺术作品的象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