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讲：四大奇书,讲义下载：,一、小说之“小”,1、小说之“小”，乃价值评价，小说不是大说、大话、大言的对应词，而是正史的对应词，故小说别名外史、野史、稗史。班固在汉书中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从此，奠定了中国历史上轻视小说的传统。 2、中国文化是“一个世界”的文化，中国人的观念中不存在一个彼岸世界，中国人高度重视人世间的生活，而对虚构的世界存在质疑。 孔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未知生，焉知死” ，“未能事人，焉知事鬼”。,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说：“孔丘先生确是伟大，生在巫鬼势力如此旺盛的时代，偏不肯随俗谈鬼神；但可惜太聪明了，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只用他修春秋的照例手段以两个如字略寓俏皮刻薄之意，使人一时莫明其妙，看不出他肚皮里的反对来。” 3、中国人崇尚真人真事，而对虚构的东西永远存在质疑。 纪昀对聊斋志异批评道：“燕昵之词，亵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以闻见之。” 宋代诗论家张戒对长恨歌非常不满，他说，“道得人心中事，此固白乐天长处，然情意失之太详，景物失于太露，遂成浅近，略无余蕴。”（让读者自己想，作者不能越俎代庖）,清代一文人写到：“白傅长恨歌，实开传奇门。一笑百媚生，七字无穷春。侍儿扶出浴，形容更温存。谁曾亲见来，写此婵娟真？” 太求真的民族容易轻视幻想，而小说必须要有细节性的幻想。 4、与西方相比，我们有伟大的历史（甚至将神话历史化，即真实化，如三皇五帝），但缺少伟大的史诗（神话文学化）。 中国文学的正统是诗文，中国是“文章大国”、“诗歌大国”，但绝非“小说大国”。 最早的文学必定是诗歌，且诗、歌必然结合在一起，小说必然后起（且多起于民间）。但中西诗歌观念有所不同。,西方的诗歌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中所谓的诗乃“史诗（epic）”和“悲剧（drama）”，叙事的成分很重，侧重于对外在世界的描述，其中包含了丰富的想象力，这使得西方的小说传统很健全。 中国的诗歌从一开始就是抒情诗，所谓“诗言情”、“诗言志”的传统，侧重于对诗人内在情志的描述。中国较好的叙事诗无一不是来自民间（如乐府双壁）。文人手中的叙事诗则称为“诗史”，明明是写诗，偏要假装是写历史，还试图补正史之不足。因此中国诗歌缺乏叙事、虚构的传统。 5、政府打压，百姓看不起。 中国传统对男女之事、怪力乱神的讳言导致小说往往被戴上“诲淫诲盗”的帽子，政府禁止，百姓阅读也有道德心理上的障碍（如林黛玉读西厢）。,二、中国小说简史,1、神话传说：主要保存在山海经等古籍中，很多作品都充满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失败的英雄精神（如后羿射日、精卫填海等），但很快这些神话要么因其虚构性而被删掉，有些则被历史化（真实化）。,2、六朝志怪志人小说 志怪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其书有出于文人者，有出于教徒者。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 如搜神记，干宝在自序中说：“及其著述，亦足以发明神道之不诬也。” 干宝因之被时人称为 “鬼之董狐”。,志人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汉末士流，已重品目，声名成毁，决于片言，魏晋以来，乃弥以标格语言相尚，惟吐属则流于玄虚，举止则故为疏放，与汉之惟俊伟坚卓为重者，甚不侔矣。盖其时释教广被，颇扬脱俗之风，而老庄之说亦大盛，其因佛而崇老为反动，而厌离于世间则一致，相拒而实相扇，终乃汗漫而为清谈。渡江以后，此风弥甚，有违言者，惟一二枭雄而已。世之所尚，因有撰集，或者掇拾旧闻，或者记述近事，虽不过丛残小语，而俱为人间言动，遂脱志怪之牢笼也。” 如世说新语，实则当时人的“名士教科书”。,3、唐传奇：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 名篇如莺莺传、李娃传、霍小玉传、枕中记等，传奇的写法向当时古文运动提倡写以史记为代表的汉魏纪传体散文取法。 4、宋话本：白话小说登上历史舞台。话本，即当时说书人所用的底本，是真正的世俗小说。可惜由于受轻视，大部分皆散失。代表作品有简帖和尚、错斩崔宁等。 5、明清长篇小说。,三、四大奇书,1、由来：四大奇书，又称“明代四大长篇小说”，是指：三国演义（罗贯中）、水浒传（施耐庵）、西游记（吴承恩）、金瓶梅（兰陵笑笑生）。 此名称由明末著名通俗文学家冯梦龙（“三言”编者）提出。 杰出文学的三要素：想象力（西游）、深入心灵（金瓶梅）、审美形式（四大奇书各擅其长）。 三国、水浒、西游都是民间累积成型的作品，金瓶梅则为文人独创。,2、从文化批评角度分析“四大奇书” 三国演义讲的是庙堂之事，即是讲像董卓、汉献帝、曹操、刘备、孙权这些“大腕儿”，是如何玩高层权谋的。 水浒传讲的是一帮对现实社会不满意的一些边缘人物，讲的是江湖。在古代，庙堂和江湖总是对应的，是两极，不是庙堂就是在江湖。 西游记讲的是中国人想象的彼岸，即天堂或者是地狱。就是中国人想的，人死后的世界或者另外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会是什么样，有神、佛，有妖魔鬼怪。,金瓶梅讲的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里头的那些人，主子也好，奴才也好，妾也好，大老婆生的儿女，还是庶出的儿女等等。这是讲家族和家族的一个规矩，一个秩序。 一个社会，你把家庭、家族，把庙堂、朝廷，把江湖，把我们想象的天堂和地狱都说了，那么，这四根柱子基本上是中国社会的一个比较全面的代表。所以这四本书实际上隐含着我们民族的文化密码，几乎成了中国人成长的教科书。,3、三国演义，全名三国志通俗演义；水浒传，又名忠义水浒传。这两部书在明末就合刻，称为英雄谱，即因两书都有“忠义”的主题。 中国民间文化中的“义气”有“非血缘的”，“名义上的”意思。这正是中国这个血缘宗法社会中将非血缘的社会关系转化为名义上的血缘关系的一条主要途径（义女、义父、义齿等）。 三国中的兄弟义气是小义，但却压倒了国家利益（彝陵之战 ）；而水浒中的兄弟义气则要为大义（即替天行道）服务。蜀国和梁山的悲剧正是起源于此（两条路线的斗争）。,4、三国、水浒一为历史演义，一为英雄传奇，分别寄托了中国民间百姓对统治者的期望和失望。 三国立蜀汉为正统，即因其中有圣王、贤相、豪杰（三个代表三个梦）；水浒则充分体现了民间在昏君奸相统治下的时代对豪杰的向往，甚至期望自己成为豪杰中的一员，故此有“诲盗”之说。 但期望和失望过甚，则激化为民族文化心理的毒瘤。古人云：“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鲁迅说：“中国确也还盛行着三国志演义和水浒传，但这是为了社会还有三国气和水浒气的缘故。”,简单说，水浒气就是造反有理（无所不用其极，李逵的板斧原则）和情欲有罪（三大淫妇），三国气就是心术和使诈（就是“装”，鲁迅说三国“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诸葛亮选择襄阳作隐居地的目的）。两部书从文化心理角度看，确有很大的问题，以至今日中国还充斥着无数水浒中人和三国中人。 5、三国、水浒的人物刻画 三国中人皆是以政治为目的，所有人都是政治舞台上的棋子，女人尤甚（貂蝉、孙尚香等）。 水浒中人皆是以造反为目的，男人多为“无性的英雄”，女人不是淫妇，就是男性化的女人，或者是只有道德意识而没有审美意识的扈三娘。,6、西游记神话和童话的结合品 从玄奘到孙悟空，取经故事主角的更换代表着从现实到幻想的过渡，其中惊人的想象力也来自于对现实的不满（文学是苦闷的象征）。 西游记中中国人想像的彼岸世界也充满着一派人间气息（等级制度礼）。 儒释道三教合一。,7、孙悟空的体制化之路 孙悟空的法力为什么越来越不行了？早期的悟空，闹天宫、闹龙宫、闹地宫，所向无敌；到后来，一个小毛贼，一个小妖怪都打不赢。原因之一是“紧箍咒”（感恩之咒），另一点是他希望由野生到圈养进入体制。 刚开始的时候，孙悟空见到妖怪就打；到后来他变聪明了，那个妖怪不管做了多大的恶事，他首先要了解一下他的背景。,8、取经团团长为什么是唐僧？ 首先，这是观音菩萨交给的一项政治任务，她一定要找一个整个佛界和大唐王朝很信任的人。唐僧作为李世民的御弟，自己的父亲也是被强盗弄死了，根正苗红。其他的人，悟空也好，八戒也好，都是犯过错误的人，只能给他干活。开始悟空不服气，后来一点、一点，三打白骨精，那是师徒第一次大冲突，到后来，一点、一点他又逃回花果山，后来又回来了，一点、一点他认清自己的位子了，到后来越来越乖顺。 领导一定要弱智，但也一定要认死理一切围绕领袖传。唐僧纵有千般不是，但一心向西天的理想从没有动摇，最后的修成正果即是被领袖所认可，而其他几位弟子，则从可被教育的子弟到被正式收编（从造反到招安）。,9、西游记的人物塑造 孙悟空猴性（自由、猴急）、人性（感恩、永不服输、嫉恶如仇）、神性（不近女色、武艺高强）。 猪八戒猪性（好吃懒做）、人性（贪财好色、小心眼、软弱）、神性（武艺高强）。 唐三藏一根筋的软弱书生。 沙和尚老实巴交、没有主见。,10、金瓶梅现实主义的杰作，但太写实，黑暗得让人绝望，但它对欲望的肯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