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秋夜有感记得中学曾学过鲁迅的秋夜，但那时所讲的大抵已忘却了罢，今日重新捧起鲁迅散文选集，拜读一番，却有较之以往不同的体会，中学时看不懂鲁迅的文章，明不了鲁迅的性情，今日才有了一点儿领悟的味道。秋夜是鲁迅的散文集野草的开篇之作。而野草在鲁迅作品中占有特殊的地位。鲁迅称它为“地狱边沿上惨白的小花”，其中的恶梦与超现实主义文学的荒谬性，从内涵到表现形式，都展现出鲁迅作品最接近现代主义文学的一面。野草收集了鲁迅在1924年到1926年间写成的23篇作品，形式包括梦境、对话、独白、诗、剧、散文诗等。野草是心灵的炼狱中熔铸的鲁迅诗，是从“孤独的个体”的存在体验中升华出来的鲁迅哲学。这就是“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野草反映了鲁迅的内心斗争，而对于内心斗争的解释，历来有不同的看法。从社会历史的角度看，野草反映了“五四”退潮后中国政治压迫增强的矛盾；从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观点看，野草反映了鲁迅在个人主义与共产主义战士之间徘徊抉择的矛盾心情；从人物传记的视角看，野草记录了鲁迅跟周作人决裂以及女师大斗争的痛苦经历；从比较抽象的视角看，野草反映了希望与绝望、个人主义与人道主义的斗争。鲁迅的这些内心斗争产生一种特殊的美学效果，就是形象的对立与修辞的对称。而秋夜就是鲁迅内心斗争跟上述特色完美结合的例子。秋夜全篇采用象征主义的手法，文中出现了众多意象。中学时我们就听老师讲：“夜的天空”象征着黑暗现实，“枣树”象征着勇敢的战斗者，“小粉红花”、“落叶”、“小青虫”象征着弱小却依然追求光明与未来的人们。秋夜传达出作者对黑暗暴虐势力的憎恨与愤怒，对被压迫、摧残的弱小者的同情，对热情追求光明的弱小者的赞美。但那时却不明白其中的深刻含义，注重的只是表面的政治意义。秋夜固然有反抗北洋军阀黑暗统治的意味，但我认为更多的是鲁迅内心斗争的痛苦与挣扎，而不必事事与政治挂钩，以阶级斗争分析法来看待秋夜的创作。秋夜深刻反映了鲁迅“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文章开头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到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乍看之下，这会被误认为是行文错误，病句连连。但鲁迅的用意在于让读者以为“有两株树”，既然“一株是枣树”，那另一株自然就不是枣树了。但偏偏“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样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正是一种希望的落空、绝望的生发。鲁迅有意为之，正是要反映内心希望与绝望的斗争。文章中“奇怪而高”的夜的天空“闪闪的目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这正是一种绝望的压迫，吞噬一切，湮没一切，。但园中以“一无所有的干子”，“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的“枣树”和向着灯火前仆后继地“闯去”的“小青虫”正是希望的象征，是鲁迅内心彷徨挣扎后生发的希望，只有这希望可以支持他挑战绝望，“自我克服”。在秋夜中存在着三重矛盾，首先是天空与后园的对立；在后园中则有枣树与小粉红花的对比；而枣树本身又有一重矛盾：它虽同情小粉红花“秋后要有春”的希望，却也知道落叶“春后还是秋”的绝望。这三重矛盾对立中，天空与后园的对立属于外在的矛盾，是客观世界的斗争，而枣树与小粉红花之间以及枣树本身的对立则属于内在的矛盾，是主观世界的斗争。枣树对待天空的态度是决绝的，它坚韧不拔，虽“落尽了叶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心要制他的死命”。而小粉红花则是“瑟缩着”，“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这是对待绝望的两种不同态度，也是鲁迅内心以希望对抗绝望的两种不同斗争方式。枣树的坚韧不屈，并不仅仅是与“天空”对抗，也是跟自己对抗，是要克服自己在知道“春后还是秋”的冷酷现实后的悲观冷漠。这就是野草所要表现的希望与绝望这种激烈的内在矛盾斗争以及鲁迅“自我克服”的心路历程。秋夜作为野草的开篇之作，其有着提纲挈领的作用。透过秋夜，我看到的是野草所要表达的对“绝望”的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和“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这种体会是以前所没有的，所谓学得越深，体会越多，大致如此罢。3